摘 要:讲好新时代强军故事是时代赋予军事新闻工作者的重要责任。文字是钉子,视觉是锤子。用好语言文字、让具有画面感的文字成为新时代强军故事中的“视觉锤”,是讲好新时代强军故事的重要一环。要努力做到追求具体实在、重视关键细节和善于运用白描。
关键词:强军故事;语言钉子;视觉锤
讲好新时代强军故事是时代赋予军事新闻工作者的重要责任。讲述强军故事有多个维度、多种方法。高尔基说“文学的第一要素是语言”,用好语言文字是讲好强军故事的重要一环。毛泽东同志就特别反对死板、老套、四平八稳、乏味的写作风格。1940年他在为《中国工人》写的发刊词中说:“我希望这个报纸好好地办下去,多载些生动的文字,切忌死板、老套,令人看不懂,没味道,不起劲。”
生动是指“意态灵活能感动人”。南齐谢赫在他的著作《画品》中提出作画“六法”,成为中国古代美术品评作品的标准和重要美学原则。六法者何?钱钟书解读为:“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这对于写作新闻同样很有意义。古人讲究“诗中有画”,强军故事的写作若做到气韵生动、应物象形,便是“文中有画”,这样的新闻报道就是毛泽东同志所要求的“生动的文字”,就会避免“死板、老套,令人看不懂,没味道,不起劲”,就会生机勃勃,才会有积极的传播效果。
一、人类大脑更容易接受“画面”信息
人类天生更容易接受有画面的图像信息。据报道,美国研究人员发现人类大脑识别和理解一张照片仅需13毫秒,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大脑和认知科学教授玛丽·波特(Mary Potter)说:“事实上人们能够快速识别视觉图像,这是我们每天所做的—试着理解我们所看到事物。”还有研究者认为人脑处理图片的速度是处理文字的60000倍。一些科学研究又证实,人类大脑的左右有不同的功能:左脑处理连续的信息,它用语言思考,是线性、系统性地工作;右脑处理平行信息,它用意向思考,它“看”到整个全局;左脑负责处理声音,右脑负责处理视觉;人脑处理图片信息是同步进行,而处理文字信息则需要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当你听到一个词之后左脑迅速就能理解,但右脑需要将视觉转化成声音传到左脑,这个理解的过程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现实环境里,据研究,人类接收到的讯息,77%依靠视觉,14%靠听觉,3%靠触觉,3%靠嗅觉,3%靠味觉,而当前技术发展更使得图像传播易如反掌。
“视觉锤”即是美国人劳拉·里斯在这种背景下于2012年提出的一个营销概念。在那之前,风靡全球商业界的营销理念是“一词占心智”,即将极度简化、像一颗钉子一样锋利的文字信息植入顾客心智。
文字是钉子,视觉是锤子。当我们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屏幕时代,只用“语言的钉子”(把品牌的特质概括得十分真切的广告语)就不一定是抢占消费者心智的最好方法,还要运用强有力的“视觉锤”(所有能够带来好的营销效果的形状、颜色、名人效应、动物或者企业的创始人……)—视觉形象就像锤子,可以更快、更有力地建立定位并引起顾客共鸣。视觉形象和语言信息的关系好比锤子与钉子:要用视觉形象这把锤子,把你的语言钉子植入受众的心智中。
“视觉锤”理念对新闻传播是有借鉴意义的。传播学大家施拉姆曾经解释说:受众参与传播犹如在自助餐厅就餐,媒介在这种传播环境中的作用只是为受众服务,提供尽可能多的令受众满意的饭菜 (讯息),至于受众吃还是不吃,吃什么,吃多少,全在于受众自身的意愿和喜好,媒介对此无能为力。总之,受众使用媒介都是基于自己的需求,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完全可以把新闻传播宽泛地理解为一种“营销”,将所要传播的内容理解为“钉子”,而呈现内容的语言文字,是将内容这枚钉子植入受众心智中的“锤子”。
语言文字一直代表着理性和深度,作为一种传播工具,作为故事主旨和作者感情的载体,甚或就是作为内容或情感本身,我们不仅不能因为图像的广为传播而对它有所偏废,反而应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努力使其自身具有画面感、形象性,成为视觉时代里一把有力的“视觉锤”。
二、文字具有“画面感”是古今经典诗文的品质之一
苏轼在他的《东坡题跋·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评论王维的作品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这不仅是对王维诗画艺术的绝妙总结,也是对中国古典诗歌艺术与绘画艺术相互渗透、相互影响、相互补益的精辟概括,更是对中国古典诗歌理论的成功发挥。“诗中有画”遂成为人们评价乃至创作诗歌时努力达到的一种至高境界。
其实,“诗中有画”并非王维独创。作为一种艺术特色,“诗中有画”早在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就时有踪迹。比如被宋代许顗赞叹为“真可以泣鬼神”、被清初王士禛推举为“万古送别之祖”的《燕燕》一诗:一共四章,前三章重章渲染惜别情境,每开首都以飞燕起兴。“燕燕于飞,差池其羽”“颉之颃之”“下上其音”,对这个送别场景的描写,《朱子语类》赞叹说:“譬如画工一般,直是写得他精神出。”
古希腊抒情诗人西蒙尼德说“诗为有声之画,画为无声之诗”,我国北宋文学家张浮休也说“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清代诗论家叶燮则说:“画与诗初无二道。画者,天地无声之诗;诗者,天地无色之画。”盖因虽然诗是文学艺术,画是视觉艺术,却都是表达情感、理想志趣的方式,如宗白华先生所谓“诗与画的圆满结合就是情与境的圆满结合,也就是所谓‘艺术意境’”。作为艺术意境的典范、中国古典诗歌的源头,《诗经》里用文字营造的“画面”不胜枚举。《诗经》丰富和涵养了后世历代诗文艺术的成长和发展,有人说“是至南北朝谢眺、谢灵运山水诗出现而扬其波,拓其境,直到唐王维以其大诗人兼大画家的双重艺术身份,穷工其妙,极精其华,遂促成了宋苏东坡‘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奇言妙语的发明问世,成为总结前人指导后世诗歌批评和创作的理论经典”。
但实际上,“诗中有画”不止是诗歌创作的标准之一,它同时也是记叙文章优劣的标准之一。同为史书,有人就认为从遣词用句而达意遗情、精彩细节的角度,《汉书》便有所不及《史记》,清代研究历史的浦起龙就说:“叙事多以详入妙,班务从裁省,尝有增损一二句,一二字,而顿失神理者。”比如“荆轲”一篇里的“易水送别”,读之仿若历历在目:“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这应该就是宋朝孔仲武“文者无形之画,画者有形之文,二者异迹而同趣”之谓了。著名报人徐铸成认为司马迁“是一个优秀的新闻记者”,《西行漫记》的作者爱德加·斯诺也说过:“每一个历史学家必定是一个优秀的记者,无论是从修昔底德或司马迁开始,都是一样。”昨天的新闻是今天的历史,今天的新闻是明天的历史,《说文解字》解释“史”说:“史,记事者也。”《汉书·艺文志》也有“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之说。这说明,每一个优秀的新闻工作者,都应该像司马迁一样,具备写《史记》这样的叙事本领和文字功底。
毛泽东就是一位“诗文中有画”的大家。《西行漫记》里记录了毛泽东回忆他读书时上静物写生课的情形:“我往往想出最简单的东西来画,草草画完就离开教室。记得有一次我画了一条直线,上面加上一个半圆,表示‘半壁见海日’。又有一次,在图画考试时,我画了一个椭圆形就算了事,说这是蛋。结果图画课得了四十分,不及格。”毛泽东虽然没有历练出“画中有诗”的精湛技艺,但他用色彩和意象创造的“诗中有画”却无与伦比,两首《沁园春》的上阕最能体现,印证了那句“自古词人是画师”。其实毛泽东亲笔撰写的新闻报道,也同样非常形象,非常具有画面感。消息《东北我军全线进攻,辽西蒋军五个军被我包围击溃》中,他这样写:“从十五日到二十五日十一天内,蒋介石三至沈阳,救锦州,救长春,救廖兵团,并且决定了所谓‘总退却’,自己住在北平,每天睁起眼睛向东北看着。他看着失锦州,他看着失长春,现在他又看着廖兵团覆灭。总之一条规则,蒋介石到什么地方,就是他的可耻事业的灭亡。”这就是抓住蒋介石的特点画的一组速写,读来如见其形。消息《我三十万大军胜利南渡长江》全文:“英勇的人民解放军二十一日已有大约三十万人渡过长江。渡江战斗于二十日午夜开始,地点在芜湖、安庆之间。国民党反动派经营了三个半月的长江防线,遇着人民解放军好似摧枯拉朽,军无斗志,纷纷溃退。长江风平浪静,我军万船齐放,直取对岸,不到二十四小时,三十万人民解放军即已突破敌阵,占领南岸广大地区,现正向繁昌、铜陵、青阳、荻港、鲁港诸城进击中。人民解放军正以自己的英雄式的战斗,坚决地执行毛主席朱总司令的命令。”不长,仅193字,却现场感极强,从“长江风平浪静”到“……进击中”,就是一幅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摧枯拉朽图。
三、新时代强军故事的文字怎样才能更具有“画面感”
(一)追求具体实在
简单地说,按时间顺序排列的事件的叙述,就叫故事;这个叙述过程,就叫讲故事;事件则是“由行为者所引起或经历的从一种状况到另一种状况的转变”。不难发现,“转变”一词强调了事件是一个过程、一个变更,因此,新闻报道中的“讲故事”,就是报道新闻时不仅关注事件的结果,同时重视新闻事件的发展过程,侧重于描述事件过程,强调情节的生动性和连贯性。所谓具体,即不抽象,不笼统,没有空话套话,即是说,叙事时我们只要把这个事件过程不抽象、不笼统、流畅地呈现出来,它本身就是一幅由于时间推移和空间变换而组成的连贯画面。毛泽东的另一则消息《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报道了“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从一千余华里的战线上,冲突敌阵,横渡长江”的壮举,和《我三十万大军胜利南渡长江》一样,都是具体实在的典型代表。
一般来说,强军故事往往是作者内在感受与外有之事的有机结合。当作者要把内在感受与外有之事两者诉诸文字,使受众能够像自己一样观看到外在人事的状貌以及由此人事的状貌引发的感想,对人、事、物、境的叙写只有通过一定的形态、姿势、色彩、线条、光亮、明暗等非常具体的概括和描摩,才能充分调动受众的听觉和视觉通感融合甚至转移通连来体会,笼统、抽象的文字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刊登在1997年7月1日的《解放军报》一版、荣获第八届中国新闻奖通讯写作一等奖的通讯《神圣的时刻—中英防务事务交接仪式》就是经典范例,阅读全文就像看了一场电视直播。
(二)重视关键细节
我国现代著名作家李准说过“没有细节就不可能有艺术作品。真实的细节描写是塑造人物,达到典型化的重要手段”,要讲好故事,离不开情节和细节。情节是事情的表现和经过,细节则是组成情节的最小单位。细节不仅最能表现作品中人物的思想、情操、性格,也最能自然而然地流露作者的倾向和感情;并且,由细节营造出来的画面感,能一下把受众拉到那个情境里去,如作者一样设身处地,见他所见,闻他所闻,感他所感。对于接受信息、记忆信息时具有“选择性地注意、选择性地理解和选择性地记忆”这样普遍规律的受众,关键细节就是他们理解和记忆整篇报道的“视觉锤”。我国新闻史上的名篇《县委书记的好榜样—焦裕禄》里有这样一段:“很多人都发现,无论开会、作报告,他经常把右脚踩在椅子上,用右膝顶住肝部。他棉袄上的第二和第三个扣子是不扣的,左手经常揣在怀里。人们留心观察:原来他越来越多地用左手按着时时作痛的肝部,或者用一根硬东西顶在右边的椅靠上。日子久了,他办公室的藤椅上,右边被顶出了一个大窟窿。”这一段的好,在于像古人所言“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不止切身感受到细节所描绘,并能延伸出去,想得更多,并能在放下作品之后,想到焦裕禄,脑子里就浮现他左手经常揣在怀里的形象,记起他办公室藤椅右边被顶出的一个大窟窿—这就是一把“视觉锤”。
(三)善于运用白描
新闻作品不同于纯粹的文学创作,不是要塑造典型的人物形象本身。新闻作品,强军故事,写事是为了传递意义,写人是为了承载精神,所以描写、刻画点到为止,无需浓墨重彩,这就要求我们善于运用白描。
白描是中国画一种技法的名称,指单用墨色线条勾描形象而不藻修饰与渲染烘托的画法,作为一种写作手法,是指用最简练的笔墨,不加渲染,描画出鲜明生动的形象。消息《我三十万大军胜利南渡长江》中,“长江风平浪静,我军万船齐放,直取对岸”就是白描;《神圣的时刻》里,“一下车,先头部队官兵和早先进驻的先遣部队官兵互相敬礼、握手,稍后立即整装列队”“空空的哨位,空空的旗杆”“升旗手面向东方,将挂好的国旗用力一抖,两旁的升旗手拉动旗绳,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等,也是白描;曾获第21届中国新闻奖的送老兵的系列通讯之一《君问归期未有期》里,也有多处:“初冬,冷月清辉”“家中大门上的‘福’字依稀可见,炊烟袅袅升起,坐在门前的阳光里做针线活的母亲,一次比一次苍老”“月正西沉”等,还是白描。白描的好处在于能够用最精练、最节省的笔墨,准确地表现出人物或事件的最主要特征,不渲染、不铺陈,却又形象传神。
简而言之,白描手法就是不用浓丽的形容词和繁复的修辞语,也不精雕细刻、大加渲染,而是抓住描写对象的特征,用准确有力的笔触,简练的语言,寥寥数笔写出活生生的形象来,表现出自己对事物的感受。鲁迅先生的小说是白描的典范作品,他曾把这种手法概括成十二个字:“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这同时是我们强军故事的写法。
(作者系国防大学军事文化学院军事文化传播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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